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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冰秋】仙说·壹 献祭

*转世轮回

*填坑,已正文全文存稿,隔日更

        天边是暮霭沉沉,林中是寒蝉凄切。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记不太清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放着水壶的包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因太沉被他扔在了半路上,偷了些懒的后果就是如今嘴唇干得皲裂却没半点水喝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伸出舌头又舔了舔干瘪的唇,咬下一块死皮嚼了嚼,充饥效果聊胜于无。


        灵山的石阶太长太长,小孩忽的有些后悔,没在临上山前问问阿娘这座山究竟有没有人登顶过。


        也或许其实他根本就没爬多少。只是腿太短,动作又过于笨拙,从小娇惯着长大,没爬几个台阶就已经失了力气。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着,幼嫩的小手上满满是灰土。


        已经临近迟暮了,偶尔晚风吹过,小孩身上因为剧烈运动出了的汗被吹干,不一会儿又冒了出来,循环往复,身上不免黏腻,难受得很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很早就懂事,此刻也明白如此上山见仙君是极为不敬的。于是小孩用袖子一遍一遍擦着额上淌下的细汗,浑不觉自己白净的脸蛋早就被抹得脏兮兮的。像是个俏生生却被抛弃流浪的小花猫。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的样貌很好,尽管五官尚未张开,却也已经显露出来了几分出色的精致。眼睛大而圆,瞳孔是纯正的深黑,占据了大部分空间,更显得这孩子天真烂漫不染尘埃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阳渐渐落山,虽还未全黑,但他年纪太小了,心里开始有些发憷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他听见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是什么冰凉柔软的动物扭动着自己的躯体从草丛间爬过,忽的一声惊叫,一只温顺可爱的小兔子就这么丧了命。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吓了一跳,仓皇左右看看,随即两手交叉抱住自己,肉肉的手指头微微蜷曲,抓住了自己的锦绣外袍,热汗流成了冷汗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宁愿仙君早点出现,就算直接吃了自己这个祭品,也比现在被一群不明的危险围绕着要好。
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害怕,他再也不敢向前,也没有力气再向前一步。小孩站在石阶之上,和即将到来的黑暗对峙着,好半晌,强装的冷静终于在僵持间破碎。他终于发现自己太弱小了,根本没有对抗黑暗的力量,太阳终于要落下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紧张兮兮地吞了吞口水,在一片静默中皱紧了自己秀气的小鼻子,不需再酝酿什么情绪就红了眼眶,在一片无助中想要放肆大哭一场。




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偶尔会觉得,自己长得望不到尽头的生命无趣得很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守在这座山上不知多久了。几年,几十年,几百年,或是上千年,他记不清了,因为这对几乎寿与天齐的天魔而言并无甚区别。


         他不会变老,然而太多岁月留下的记忆却会慢慢消散。


        如今,他竟已经忘了自己守在这座山的缘由。也想不明白自己作为天魔一代,尽管仙魔时代已过,他又怎会选择不去发扬魔族,反而是用自己强大的血脉去压制那些所剩不多的低阶魔物,守护那些软弱的凡人。


        像是这原本就是他的使命,甚至像是——他在替谁完成这项使命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孩子上山的时候他还在后山的陵墓。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坟冢,都是很简单的样式。墓碑上所篆刻的名字他一个也不认识。
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本应该认识一个,就是他千百年间习惯性会走到跟前抚摸墓碑的那一个,可惜那石刻的名字早就在日复一日手指的摩挲之中失了痕迹,最后就只剩下平平的一块板子,连带着洛冰河心里的那个名字也一并被抹去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叫什么呢?又是谁呢?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常常就这么陷入沉思,坐在原地,木然着,仿佛感觉不到时间流逝,就这么任日升日落从眼前匆匆而过。

  

  他很久没见到活人了。于是他在暗处,近乎木然的看着那个孩子一步一步的往上爬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清楚那孩子根本不可能爬到顶的,这座山太高太高了。若是没有一个人牵着他的手,冲着他微笑,温柔的叮咛,带着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,他永远都不可能爬到山顶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沉默着,他其实也很久没说过话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这山里他唯一能说话的地方就是那座无名坟冢,但是日复一日过得太单调,单调得近乎麻木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记得自己要把最有趣、最生动的东西告诉那里躺着的人,但他的生命中早已没有那些有趣和生动了,他的世界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,就失了颜色。






        那爬山的小孩爬不动了,站在原地,抽抽鼻子,眼眶泛红,张开嘴,咧出一个难看的弧度。

  

  洛冰河微觉不妙,许是不想让人打破这沉寂的山林,他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太久没用过的嗓子,低声问:“来者何人?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蓦然抬起头,像是被惊到了,却没害怕,反倒是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,四处望望,却没寻到半个人影。


        是仙君和他说话了!小孩兴奋又紧张,先前阿爹替他准备好的说辞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。只好揪着衣角,怯怯地答道:“晚辈······晚辈是来献祭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几乎没忍住地嗤笑一声,声音压得极低。原是自己太久没下山,那些愚钝的凡人竟把他当成什么吃人的妖怪了?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没听到对方的答话,觉得是自己说得不清楚,于是又补充道:“晚辈来做祭品,只求仙上救救……嗯……救救山下的凡人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这答案竟比洛冰河想象的更离谱些,凡人竟把他一个魔族认成了仙,黑白颠倒善恶难分,当真是比吃人的妖怪还要荒谬。


        然而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致,只觉凡人的臆想无趣得很,于是回道:“我非仙君,你回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那小孩睁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道:“可是、可是阿娘说这座灵山上有神仙的,他们要我家出一个儿子献给仙君,说要求雨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轻蔑地嗤笑了一声,问:“你阿娘怎知这山上的是神仙而非妖怪?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揉了揉鼻子,只觉得这个仙君说话绕来绕去好麻烦,皱着眉头耐着性子答道:“阿娘知道的,大家都知道,这座山是灵山呀。灵山在千年前就有很多很多的神仙,那时候神仙就常常下凡帮凡人渡难关。书上都有写过,垣儿读过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前面一堆杂七杂八的解释洛冰河没听进去,反倒被那小孩的名字刺了一下,总觉得似乎和自己哪个故人很像,便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恭敬答道:“晚辈沈垣,是山下苍穹镇沈家的三儿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默默重复道:“……沈垣?”


        一声名字喊出,心中莫名悸动。那种诡异的熟悉感竟让他觉得从骨子里有点泛痒。他低头思索了半晌,却分毫想不到这个名字对应的那个人应当是谁,反而觉得心脏的某处空落落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有些烦躁,语气不善起来:“你回去吧,我帮不了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顿时急得快要哭出来:“可是、可是你不是神仙吗?”


        话又绕了回来,洛冰河气笑了,解释道:“我不是神仙,我是魔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懵懂地问:“什么是魔?”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低声恐吓:“是无恶不作、危害苍生的怪物,饿了还要吃小孩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闻言小小哆嗦一下,可随即眨了眨眼睛,面露迷茫:“可是你从来没害过我们呀。也从来没有魔害过我们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本不以为荣,但许是太久未和人谈及过自己,他忍不住有些傲然道:“那是因为我是魔族的首领,我在此山中,其他小魔自然不敢放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抠着手指头想了想,得出结论:“你从来没有害过人,还不让其他坏魔害人,这不就是仙君该做的事吗?你就是神仙!”
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失了耐性:“我是魔,不是仙!我在这里,只不过是······替一个神仙办事罢了。我虽不害苍生,你也别指望我这个上古天魔去助你们渡过难关,你快回去吧,再来烦我我就直接吃了你!”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被对方突然恶劣的语气吓了一跳,这次真的哭了,抽抽噎噎道:“我回不去了……我回去会连累家里人,城里的人会把我家的店都砸了……他们会杀了我哥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沈家原是苍穹镇颇有名望的商贾,平日中好善乐施,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。


        然灾年至,粮地干涸。于是人们想到了传说中有神仙居住的灵山。他们决议选一童子献祭,乞求仙君降雨,救济他们度过灾年。


        开始时人们尚无合适人选,当然谁家的儿子都是宝贝,即便是所有人都饿死,他们也不肯献祭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突然一日,有人提出,沈家是商贾之家,虽平日里待大家不薄,但仔细想想,他们家人吃的粮食岂不都是乡亲们种的。沈家是靠着其他人才能活下去,如今灾年,自然应当为诸多农耕者出一份力。


        沈家仰仗乡亲们活,且财大气粗,金金贵贵地养了三个儿子,自然由他家出一个儿子献祭最适当。


        沈老爷自认平日救济扶贫样样不差,多少户人家若不是依仗着沈家的救济恐怕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,如今却沆瀣一气,逼着他家葬送一个儿子,故而自然不肯。
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城中百姓群起而攻之,砸店伤人,围攻沈宅,不卖沈家日常用度与粮食,甚至趁机险些打断沈二公子的一条腿。


        最终无法,沈家只好忍痛选一个儿子出来做祭品。


        沈垣知道大哥早就管理了自家生意多年,二哥也从去年起去账房学习了。于是深觉自己才是最合适的那个。尽管祖母抱着他哭了好久,最终也没有其他办法,只好送他到山脚下,目送着他进虎口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沈垣虽年幼,但他知道,若是自己这次献祭没能让仙君降雨度难,恐怕家中还会再遭更多无妄之灾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终于明白了沈垣的意思,不住冷笑一声:“这些人,果然千百年过去也丝毫没有长进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他忽的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,那是比很久很久以前更久的事情。他还很软弱很弱小,小小的一个人在凡人堆里摸爬滚打。倘若不是被他的娘亲,那个善良的洗衣妇捡回家,他或许早就死在了凡尘滚滚之中。


        后来若不是……若不是……,后来的事他有些想不起来,但总之他活了下来,成为了现在这个模样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瞅着那抽抽噎噎的小家伙,想着既然守在这里本来也是无趣的……那就把这个小子捡回去也不是不行。


        大不了教了他功夫,让他能自保了再放下山,看看他之后如何去料理那些坑害他家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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